我的爸爸是個相當嚴格的人，甚至可以說個性不太好接近到我們對他十分敬畏，但
是敬畏相比之下，似乎因畏而敬。他對我們的管教嚴格，遇到考試考不好，打電腦
遊戲，或是看漫畫被他發現時總少不了一頓毒打，毒打這個詞並不誇大，他教訓我
們的方式是跪下高舉著原木大椅子，然後用軟水管抽打。
他賞罰分明但卻非大公無私，同樣的錯誤可以有不同的責罰，或三五十鞭，或以時
間計算「受刑」長短或痛罵訓話了事。直到我們認錯或是奶奶出來求情，甚至有時
也會屈打成招，打完我們兄弟才發現他錢不見是媽媽拿去家用。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跟我爸爸感情不算很好，雖然偶爾可以說笑，偶爾可以一起
討論電視節目內容，但是先前說過他並不算個好接近的人，所以伴君如伴虎，確實
是我們相處之間的一種微妙關係。
我知道我雖然偶爾會跟他說笑，偶爾會聽他吹奏笛子，甚至對新聞高談闊論，但是
從我知道我從沒有跟他一起睡過，從沒有擁抱過他，即使表面上看起來關係不錯，
但嚴父的觀念深植我心，或許我多少也明白我跟爸爸並不是那麼親近。
對於我爸爸，我只知道要好好孝順他，但孝順的這個觀念居然不是因為愛我爸爸，
而是一種對傳統孝道的認同，並感恩於他對這個家的奉獻，甚至對我的用心良苦。
有時候想起我的孝順居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非發自內心愛他，心中多少有點愧
疚閃過，但我還是依舊這樣過著我的生活，也許我是想用孝順他來彌補我心中其實
跟他有段距離的這個缺憾。
因為他上班的路途遙遠，所以他喜歡在開車的時候聽點台語歌曲，但是幾年來唯一
一張錄音帶在他車上放了又放，從來也沒有看他換過。我發現之後總是每隔個禮拜
幫他換張錄音帶，選購一些他喜歡的歌曲，在他到家的時候幫他拿衣服給他洗澡，
準備晚餐。我知道這是我為了孝順而做的行為，並不代表我真的很體貼他。
九月十三日，是各個大學的開學日，十二號那天爸爸幫我把東西載到台中，下著漫
天大雨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我們沿途談些不著邊際的話，我覺得我說話只是為了不
讓場面尷尬，也許很多人跟爸爸相處時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我特別強烈。
到了租屋處，我看著爸爸和哥哥幫我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上樓，然後幫我整理房間
，辛苦的拖著房間的地板，然後看看四周環境。我們八點半由桃園出發，十點半到
房間，十一點四十五分要去吃飯時，我帶著他走在他不熟悉的台中街道，跟他介紹
著我過去一年的大學生活，哪裡吃晚餐哪裡運動，哪裡的晚上很吵，哪裡的公車難
等，他默默的聽著。
台中下著細雨，爸爸跟我撐著傘找麵店，路旁車子呼嘯而過，濺起陣陣水花，爸爸
跟我撐著把小傘，雨滴滴的打著，天空灰濛濛的給人一種沉悶的感受。他搭著我的
肩膀，我們盡可能的縮在一起。
他淋濕了右肩，我淋濕了左肩。看著他抖著傘甩乾水滴的畫面，然後想到他扛著大
包小包爬六樓幫我搬行李，我覺得有點話想說卻說不出。可是他只是拉著我的手說
：「走！爸爸請你吃碗牛肉麵。」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有像電影演的那樣忽然抱住我爸。只是有種古怪的滋味在
心中，接過他拿給我的五百元，看著他駕車回桃園的背影，我知道我今晚一定會想
家。
九月十二日，發生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對我而言卻不很平常。我的眼眶有一
點濕，可能是因為下雨，不過我想應該是因為爸爸請我吃了一碗牛肉麵，太辣的緣
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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