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的呼呼聲,沁涼了整個房間,炙熱的太陽,灑了一地的灼熱對比。
夏天,真的來了。
雖然說夏蟲不可語冰,但屈服炎熱的我,還是利用假期剪了個適合夏天的清爽短髮
。在理髮師拿著鏡子問說剪得怎麼樣的時候,我看了看鏡子前的我,模糊不清。戴
上梳妝台上橫躺著的眼鏡,卻依然模糊,只好隨口應了聲「剪這樣就可以了。」掏
出口袋中的鈔票結帳,還順手拿了張會員卡,即使我不知道下次會不會再光臨。
在熟悉的歡迎下次光臨聲中走出那個閃著造型剪燙招牌的店面,街角的燈光拉長了
身影,夜晚有點孤單。
「該換副眼鏡了吧?」我推了推眼鏡心中盤算著該省吃儉用幾頓。
「哈,你怎麼戴眼鏡了?天哪,好好笑!」
「啊就看不清楚啊!」
「不過,還滿有那麼一丁點兒書卷氣就是,只有一丁點……」
她推了推我的眼鏡,打量了半天,碎碎念著,國二那年,一個很熱很熱的夏天。
我好像很少提過我國中時代的事情,彷彿那就像是一個不存在的過去一樣,其實我
也有點記不得了,畢竟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五年,記憶會讓人慢慢的模糊這
一切,就好像是這副眼鏡一樣模糊,人會隨著時間慢慢改變,長相會、身材會、個
性會,夏天的溫度也會,這幾年來唯一不變的,也許只有這副眼鏡。
而且它跟五年前一樣很容易滑下鼻樑,於是我習慣性的又推了推眼鏡。
「我是英文小老師好不好,況且不會彈鋼琴又不會死,憑什麼說不會彈鋼琴就叫做
沒氣質,最好是你會彈啦!」
「不會彈鋼琴不一定沒氣質,但你這樣的口氣鬼才相信你有氣質!」
我在交換日記的這一頭抱怨著。
現在想想,也許是一種巧合,從那之後我所有的女朋友都有三個特點,一是英文非
常好,二是一定會彈鋼琴,三是所有的人都公認她們很漂亮。大家都說,跟我交往
就像是浪費地球資源,暴殄天物一樣,憑良心講,有時候我也這麼覺得。
「嗯,你好,我想驗一下眼鏡度數。」
「怎麼啦?看不清楚喔?」
「呃,對啊,之前來修手錶就想驗看看。」
桃園市的某個眼鏡行,跛腳的店長吩咐著,原來五年的改變這麼大,連驗光的機器
都變了。我對驗光機器的印象,還停留在CECE的印象中,是我太久沒有踏足眼
鏡行,還是因為醫學大學中視光系的女生不夠正的緣故?我推了推眼鏡,開始想著
這個問題。
「你在想什麼,眼鏡拿下來啦。」
「來,眼睛看著前面,先遮住右眼……」
「又是你最後一個驗,你幹嘛老排在最後一個啊?你不是三號嗎?」
「量身高是我的惡夢,我才不要給他們知道我身高咧,而且要排比較後面才有機會
可以偷背那個視力表!」
「你不是配了眼鏡?」
「很容易滑下來,煩死了不想戴。」
因為排最後一個可以看你久一點,因為排最後一個可以跟你獨處,因為當年我什麼
都不敢跟你說……。
「來,眼睛看著前面,先遮住右眼……」
「兩眼都加深了差不多兩百多度的度數唷,難怪你的眼鏡會不清楚,先選個新眼鏡
,明天就可以來拿了。」
我推了推眼鏡,感受著鏡框冰涼的觸感,選了一副眼鏡之後離開,將要告別這個使
用五年的眼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情,只是為兩千元的鈔票心疼。換了眼鏡之後
就會看得清楚點。包括台中高工的短裙高職妹,包括文心路上的檳榔西施,包括考
試時隔壁同學的答案卷……
還有包括這五年來的心情。
想著想著,又推了推下滑的眼鏡。
「你一定有偷背視力表,不然不可能視力這麼好,你眼睛看前面,然後給我遮住左
眼!」
「少來了,沒證沒據含血噴人,我視力好的很!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污陷我了嗎?」
「裸視量好了,換戴眼鏡量!」
「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AB……」
「居然全部答對了,你這樣背下來視力怎麼可能測的準!」
「你給我看前面,然後遮住雙眼!」
她的額頭推了推我的眼鏡,在我的臉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她什麼都沒說,紅著臉匆匆的跑了出去。畢業之後已經好多年不見了,熟悉的那個
電話號碼,換了別人使用。那個五年前放學一起走的她家,也已經人去樓空。畢業
後對她最後的印象就是她真的考上護專,將來也許會成為國中保健室的阿姨,幫另
一群孩子們量著視力。
她英文還是這麼好嗎?鋼琴學會了嗎?這些都已經成為回憶中一個不得其解的謎題
。一個朋友曾說過,很難去理解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輕易的帶走人和人之間的聯繫
,但卻又在很久以後,以為自己早就不記得的時候,想起。
好像對方還在自己的身邊,最後一次掛上電話也只是兩三秒前的事情,才突然發現
自己其實早就忘了對方的聲音,和曾經熟悉的語氣。回神的時候才發現那已經是很
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回憶,曾經真實存在,我沒有辦法否認,但卻
早已離自己很遠很遠的回憶。
換了副不會下滑的眼鏡,卻發現這麼多年來我早已熟悉推眼鏡的這個動作。我不曾
去注意、不曾去想起,直到我不再需要去推眼鏡,卻仍不由自主的伸手時,才發覺
她就一直存在這個動作中。
離開了眼鏡行。
我對著新眼鏡熟悉的輕推一下,不知道現在你在哪裡、想些什麼。但我,想起了眼
鏡,以及很多很多的回憶。
冷氣的呼呼聲,沁涼了整個房間,炙熱的太陽,灑了一地的灼熱對比。
夏天,真的來了。